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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年华战火红
发布日期:2009/12/28 22:51:03    浏览人数:114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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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惠荣
 
       那年,我们都是十七、八岁的青春少女,当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正轰轰烈烈开展时,我们有幸获得了到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争的机遇。七个多月的战火洗礼,在我们人生的旅程中极为短暂,然而,觉是我们一生中最光辉最灿烂的一页。在那段艰苦而又愉快,危险而又浪漫的日子里,我们为敌机空中开花而欢呼雀跃,为被俘的美军飞行员的狼狈不堪而开怀大笑;为灾难中越南人民的真诚友谊而感动不已,为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而悲痛万分。这一切的一切,常常像过电影一样,一幕一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,呈现在我的眼前。三十多年来,我曾有过无数次想写下这一切的冲动,然而无数次提起笔又放下,缘于文化水平太底。今天,在战友们的殷切希望与热情的鼓励下,终于再次提起笔,为了我的战友们,为了留在异国他乡的烈士们,记载下那历史长河中永远不能忘怀的一瞬间。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告别祖国,秘密入越
       古老巍峨的友谊关城楼上,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,险恶的崇山峻岭,在城楼两边连绵迁延。祖国北方的元月,还是天寒地冻,冰天雪地,而祖国的南疆觉仍是山绿树绿,一派郁郁葱葱的繁荣景象。友谊关就像那历尽沧桑的老人,慈祥地俯瞰着自己的优秀儿女——人民的子弟兵,集结在城楼下,向伟大的祖国宣示,向远方的亲人告别。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士正默默无闻地用自己的行动,实现党和政府领导人对全世界的庄严承诺:“中国七亿人民,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。中国辽阔的国土,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”, “为了支持越南人民夺取抗美战争的彻底胜利,中国人民准备承担最大的民族牺牲”。
       一辆盖得严严实实的军用卡车,慢慢地开过友谊关,在中越边境零公里界碑旁缓缓停下。我们这支由十七名在北京读大学的广西学生、以及桂林十名女中学生组成的——“红卫兵南下串联队野战队”,就藏在这辆大卡车里,将密秘地离开祖国,奔赴援越抗美的第一线。心跳加速,热血沸腾,大家都是即紧张又兴奋。那是一九六七年元月二十三日,国内文化大革命正开展得如火如荼。红卫兵小将不怕苦不怕累,南下北上,有乘火车、乘汽车串联的,也有打着红旗步行长征的,那份执着,那份狂热,真是天不怕地不怕,好一派“可上九天揽月,可下五洋捉鳖”的大无畏精神。还有不少红卫兵爬山涉水,偷越国境,要到越南去打美国鬼子。当时,美帝国主义在越南南方扶持西贡政权,阻挠越南南北统一,美国鬼子制造了“北部湾事件”,对越南北方实施了持续的大规模的飞机轰炸。英雄的越南人民在胡志明主席和越南劳动党的领导下,展开了“保卫北方,解放南方,统一祖国”的抗美救国斗争。一九六五年春,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黎笋、政府付总理兼国防部长武元甲等,受胡志明主席委托,率代表团到北京,要求中国扩大援助规模并向越南派出支援部队。紧接着,中共中央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分别发出指示和做出决议,号召全党、全军和全国人民,尽一切可能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。于是,无偿的援越物质源源不断地运往越南北方,同年八月,我人民解放军高炮部队奉命入越,担负河内至友谊关铁路线北宁至谅山段、河内至老街铁路线安沛至老街段、和新建的克夫至太原铁路线、以及太原钢铁基地的防空作战任务,并掩护中国援越工程部队的施工。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学生红卫兵小将,对战争充满着神秘感,就连我们红卫兵野战队在尚未获悉批准入越锻炼之前,也都发生过一起四人偷越国境事件。那天,天气格外的晴朗,一大早,‘法官’、‘欧阳’、‘铁锚’、‘高教授’四人就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我们的驻地——凭祥中学,他们连哄带吓唬,好不容易甩掉了‘飙子’、‘龚把爷’两条尾巴,兵分两路偷越国境,要去当国际主义战士,后来被越南人逮住,交给中国军队遣送回凭祥。《中国秘密大发兵》一书中也曾经介绍过,一伙血气方刚的北京中学生,为了参加援越抗美战争,泅渡偷越冰凉的中越界河,其中一名女学生正值例假受了寒凉,患了严重的妇科病,至今终身未嫁。然而,像我们这样获得周总理亲自批准入越锻炼的是首例,当时纯属绝密。遥望友谊关下高举着拳头宣示的干部战士,我们心如大海的波涛汹涌翻滚,热泪盈眶,默默地念叨着:再见吧,祖国,再见吧,亲人们,我们也要出国打仗了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走进军营
       拉着火炮的卡车一辆接一辆的开过,战士们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庄严,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不是鲜花与掌声,而是立功受奖的机会和艰苦与牺牲的考验。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,由于入越参战对家人是保密的,那些在战场上牺牲了的战友们,他们的家人至今都无法知道他们的忠骨埋葬在何处。三十几年后,当我们北上沈阳、丹东看望老首长和战友们时,他们还在笑话我们那时真傻,竟然自己要求到前线去送死。然而我们至今不悔,仍认为自己是当年亿万红卫兵中最幸运的人。当我们乘坐的卡车插进车队,跟着大部队前进时,不禁想起半个月前,我们步行长征在通往凭祥的公路上,沿途看见一辆辆满载军用物资的卡车急速而过。在友谊关前,还看见许多身穿草绿色夹克式军装,头戴大盔帽,没有领章帽徽的军人,真奇怪,还讲着中国话。当时,我并不知道中国军队已秘密入越参战,只是傻呼呼好奇地望着他们。没想到,我们也穿上了这种军服,行进在这援越抗美的队伍中。
       车队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行驶,我们二十七个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车厢里,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厢板,一只手互相拉扯着,随着车身上下颠簸左右摇晃,就像在大海的波涛中行驶,有时会突然被抛起,再狠狠地砸向座板,发出一阵阵惊呼。车队驶过城镇乡村,沿途不见人影,只有断壁颓垣徐徐掠过,一派荒凉凄惨的景象。大车队扬起的尘土,追赶着车尾卷进车厢,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     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,我们终于在半夜时分到达了目的地——越南北太省太原市。整个师政治部驻扎在名叫“那泥沟”的一片森林里,春雨中的泥泞小道通往一间间竹屋。那可是真正的竹屋,从屋顶、墙壁到门窗,全是用竹子和竹篾编搭而成,充满了热带丛林的异国情调。在这里,我们接受了为期一周的短期集训,有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教育,保密教育以及简单的越语对话。大家开心地念叨着:“召东基” [同志你好] ,“宗堆拿绕毛主的法衣尚堆” [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军队] ,“宗堆拦肚呆国米” [我们一起打美帝国主义] ,并用“举起手来,缴枪不杀”的英语互相开着玩笑。
       短训结束了,十七个大学生全部分下各连队,我们互相鼓励着握手道别,依依不舍地目送这些大哥哥们,代表几亿红卫兵,肩负着敬爱的周总理的厚望,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战争的最前线。而我们十个女中学生则分作两下,五个留在师政治部文工队,五个分到医疗队。我一向来都向往着学“医”,呵,竟然天从人愿,把我分到医疗队,只有在书本和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战地医疗队,那光荣的使命,神圣的职责,都将变成现实,真让人高兴得直想跳起来。 
安营扎寨
       到医疗队放下背包,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住和拉的问题。医疗队和大部队一样,没有一个女兵,所以我们的生活就得额外安排。我们分在后勤班,文书王班长、司机韩班长,领着四川兵小谭、东北兵小李子来帮我们安营扎寨。先选择一块不太陡的斜坡,砍去一人高的茅草、荆棘和灌木丛,刨成一块十来平方米的平地,打上四根木桩,把支起的帐篷固定好,沿着帐篷再挖出一条排水沟,我们的营房就算大功告成了。在离帐篷约五米远的地方,挖一个长方形加一个圆形的坑,用树枝和茅草夹扎成草墙,围成三个半面,绑在预先埋好的竹竿上,再将一面小草墙,松松地捆绑在竹竿上作门,一座女厕所也相继完工了。
       晚上,我们五个人就住在自己支起的帐篷里,心里美滋滋的。床板是拼成整块从国内带来的,种下四棵带杈的树干,再横上两根树干,架上床板就是床铺了。白天劳动了一整天,大家都累了,说着话间,一个个不知不觉都睡着了。四周静悄悄地,到处是树林和荒野,远离男同胞的帐篷,那种不安全感渐渐袭上心头。不知是有意吓唬我们还是真的,那些老兵说,晚上这里常有野兽嗷嗷叫。第一次离这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野,只隔着一层帆布,心中不禁一阵阵发悚。外面凄沥沥地下起了春雨,又想起他们说的,某连队某班的帐篷里进了水,地泡软了,床架子塌了,“哗!”铺板带人就像飞机俯冲一样……。我蜷在床上缩着脑袋卷紧了被子动也不敢动地在胡思乱想着,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嚷嚷着讲了几句梦话,吓得我好一阵哆嗦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当上卫生兵
       院长领着我们到病房慰问伤病员,并让把伤病员换下的纱布、绷带和衣物拿去洗。虽然是有思想准备的,但到了病房仍禁不住一愣,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情景呈现在我们眼前:有的伤员整个头部包扎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,有的用绑带吊着胳膊,有的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在练习走路,伤重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,有一个战士肠子被打断了十几截……。他们没有谁在愁眉苦脸,没有谁在哼哼,一个“为五个伟大争光,为世界革命死也心甘”的崇高信念,激励着他们去抵御恐惧,战胜伤痛。看见我们的到来,他们喜出望外,使劲地鼓掌欢迎。我们无法用精美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敬意,满含着眼眶中打转的热泪,唱起了毛主席语录歌,唱起了电影“英雄儿女”里“王芳”唱过、又经过我们改动的歌曲:“风烟滚滚唱英雄,英雄心向毛泽东……。”
       越南二月的河水还是刺骨的,我们泡在冰凉的河水中,为伤病员搓洗衣物和绑带、纱布。红的是血,黄的是脓,还有裹在纱布里一截截肠子、碎肉,随着河水慢慢漂散开,染红了半条河。我们当中的严琪,对医院、对学“医”有一种莫名的厌恶和恐惧,可是,当人生走到这一步时,面对着一捆捆从战友身上换下的脓血敷料,那种为难之情,那些昔日的心理障碍,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被摒弃干净。大家心里装满了的是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,充盈着对伤亡战友的崇敬。这是一条只有家乡漓江一半大的河流,河水跟美丽的漓江一样清澈见底,水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中,零零星星地长着一些水草,不知名的小鱼游来游去,一点不怕人似的也敢来叮叮你的脚趾。一边是高高的河岸,一边是碧绿的树林,一片恬静祥和,充满着诗情画意,若不是水中漂散开殷红的血水,谁会相信,这里随时都会变成硝烟弥漫,战火纷飞的战场呢?我们情不自禁地唱起《东方红史诗》里的歌曲:“红旗满山哎,鲜花遍地开,人人都说红军好,姐妹们送鞋来,姐妹们送鞋来……。”
       突然有一天,我们接到一封来自连队的信,赶紧拆开一看,哇,原来是伤好归队的刘宝山战友从前线寄来的。刘班长在信中赞扬我们在工作中不怕苦不怕脏,感谢我们给受伤的战友们带来了友谊和欢乐,并在信中告诫说:你们几个女孩子还小,可能有些事情不懂,每个月有那么几天,是不能泡在冷水中洗东西的……。
       每天傍晚,我们几个女兵就到河边洗洗涮涮,天黑了才嘻嘻哈哈上岸回营房,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。过了好久才知道,我们的男同胞班长奉院长的命令,竟然每天都站在高高的堤岸上为我们放哨,直到我们上岸,他才悄悄地离去。就连防空警报响起,院长和老兵们都会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,从四面八方赶来把我们撵进防空洞,亲自堵在洞口,说我们是重点保护对象,责任重大。啊,亲爱的首长、战友,尊敬的大哥哥们,在你们的言传身教和细心呵护下,我们茁壮成长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小龚和红飙在手术室参与了做颅脑手术,听着她们绘声绘色的描述,真让人羡慕死了。正寻思着如何向金班长讨要机会时,金班长通知王萍莉和我参加晚上的手术。吃过晚饭,我们俩早早就守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招唤。不一会,我们俩屁颠屁颠地跟着医生们进了手术室,金班长发给我们一人一支五节电筒用于辅助照明。走进手术室,看见的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地方。没有装饰没有粉刷,四周全是竹篾编成的墙,十来平方米的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消毒水味。没有无影灯,只有一盏汽灯吊在手术台上方,手术医师和洗手护士身穿蓝色的手术服,举着戴胶手套的双手靠在竹墙边。美国强盗在越南北方投下的大多是子母弹,就是一枚炸弹里蹦出无数拳头大小的菠萝弹,菠萝弹落地后炸开,又射出无数钢球,杀伤范围极广,杀伤力极强。这位战士身上受了十几处弹伤,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,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军医金班长和几位医生们,有条不紊配合默契而紧张的忙碌着。我和王萍莉分别站在手术台两边,举着五节电筒照在要手术的部位上,医生们用纱布在伤口里一遍遍绞吸着血水,用小勺往伤口里不住地掏挖,将射入肉体内的弹珠一颗颗地取出来。伤口都在大腿部位,因为是局部麻醉,有的地方麻醉不到,痛得他直哆嗦,只见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,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。我第一次看见如此残酷的现实,不由得心中一阵阵发紧,更加憎恨给人类带来灾难的战争,更加崇敬我们“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”的战友们。我把这带血的弹珠保留起来,还有战士们用飞机残骸浇铸的毛主席像和小飞机,以及没有爆炸的菠萝弹,三十几年来珍藏至今,它们将永远是血的见证,是历史的见证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卫生科遇难
       红飙和小龚最爱热闹,哪里有趣就往哪钻,听院长说要到师卫生科去,这不,又钻进院长的吉普车里,跟着院长走了。吉普车开得飞快,一路上逢山过山,逢水过水,两个人心里美滋滋的,开心极了。经过好一阵颠簸,来到了一个三面环山,一面环水的地方,这就是师卫生科的驻地。这里的风景美极了,有山有水有树林,空气特别清新。这里接受的基本上是前线送来的轻伤员,不便处理的重伤员是送医疗队的。院长领着一帮人到处看了看,转到了卫生科的伙房,恰好炊事班正在包饺子,热情地要留大家吃饺子。有好吃的谁不愿意?!可巧,正好有重伤员需要转院,大家匆匆忙忙把重伤员送上跟来的大车上,就往回赶路了。刚离开卫生科,防空警报就响了,在路上,眼看着美国佬的飞机沿着公路扑来,大车小车赶紧避进路旁的汽车掩体。飞机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掠过上空,接着,就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炸弹爆炸声,都能感觉到整个大地在抖动。院长说:“不好,好像是卫生科遭到空袭。”飞机走了,院长立即吩咐原路赶回,一看,卫生科已经炸得不成样子了,帐篷有的在燃烧,有的被炸飞,原来炊事班的伙房,炸成了一个房子大的坑,当然,锅头和饺子连影子都没有了。清点人员时,发现少了两个战士,大家大声喊着,四处找着,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,就是不见人影。几天以后,一场特大暴雨,冲开了河岸边的浮土,露出了一只手,大家赶紧刨开所有的浮土,发现了那两个丢失的战士,可是,他们早已牺牲,他们是被那个大炸弹坑的土活埋在猫儿洞里的。
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借调
       一大早,院长笑嘻嘻地向我走来,告诉我一个好消息:祖国慰问团要来,大概有女同志要接待,让我马上到师政治部报到,并许愿,完成任务后一定接我回来。我坐在韩班长的嘎斯车里,乐得嘴都合不拢,心里那个高兴劲简直没法形容,要知道,能陪祖国慰问团到连队去看看,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心愿呵!道路坑坑洼洼实在难走,我被颠簸得左右乱晃,几次被弹起来撞向驾驶室顶棚,韩班长乐得哈哈大笑说:看你美的,还没到呢,就跳起舞来啦。
       一到政治部,我就被带到师部文工队。在这里见到了其他五个一起来的红卫兵战友,大家兴奋地诉说着离别后的见闻,亲热得不得了。然而,事实并不象我知道的那么可爱。原来,在步行串联的路上,沿途跟城镇乡村的贫下中农联欢演出,我们排练了“在北京的金山上”的小舞蹈节目,现在调我来就是为了凑上这个节目,向祖国慰问团汇报演出。唉,想想反正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医疗队的,让排节目就排节目吧。
       文工队里有几个东北兵的竹板打得特别好,这种表演形式即活泼又机动灵活,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现编现演,回医疗队后,到病房慰问伤病员就不用发愁了。我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而高兴得不得了,决心向他们拜师学艺。
       于是,一有空我就缠着张国斌和王长敬要学打竹板,他们感到特好笑,哪有女孩子打竹板的?可他们拗不过我学艺的决心,终于收下了我这个女徒弟。只见他们右手握着大板,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打着,左手拿着小板,大姆指上下移动,有板有眼有节奏地配合默契,“绔嗒嗒呤绔嗒嗒呤绔”随着悦耳的竹板声,踏着轻快的脚步,竹板上鲜艳的红绸随着手势,前后左右上下飞舞精彩万分,令人目不暇接,我不禁使劲鼓掌,大声喝彩。可是,轮到我拿起这付竹板,情景就大不相同了,桂林话叫“枪生”。右手张开的大板不是翻转过去打不起,就是落下打了手指头;左手的小板嗒嗒响,就是无法用大姆指拨送,两只手笨的顾了左边顾不了右边,顾了右边忘了左边。每当有点儿空就操起板来练,几天下来,手忙脚乱的练得手酸胳膊疼,吃饭都快拿不住筷子了。“工夫不负有心人”此话当真不假,在严师的耐心指导下,我终于练出点样子来了,竟得意洋洋地暗想,不错,这个借调还算值得。
       晚上向祖国慰问团汇报演出。在竹棚搭成的“大礼堂”里,前排就坐的是师首长和祖国慰问团。一个二尺来高的土台子上,前面吊两盏汽灯,后面撑开一块蓝布做幕布,幕布正中挂一幅毛主席画像,就是我们演出的舞台了。“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,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,多么温暖多么慈祥,把我们农奴的心儿照亮……。”我们尽情地唱着跳着,真的感到无比的幸福,无上的荣光。此情此景,我们曾在“英雄儿女”的电影里看见过,它曾经激动过多少青少年的心呵,今天,身临其境的自己就像电影里一样,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,承受着祖国亲人的关怀,向祖国慰问团汇报演出,不由得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。台下有两个十六、七岁的少年,瞪着两对大大的眼睛,看着舞台上的我们笑得合不拢嘴。这两个红卫兵小将犯了一个“可爱的错误”,不惜铤而走险偷越国境,也想参加这场“援越抗美”的正义战争,但是被越南人逮住送到我部队,明天就要被遣送回国。他们哪里知道,在台上演出的人中间,有着跟他们一样的红卫兵小将,得到敬爱的周总理亲自批准,加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入越参战。
      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在“凭祥中学”的那天,市文革接待站的同志,把我们带到学校后面的半山腰,让我们藏在齐腰深的茅草丛中,留一个人放哨,然后慎重地向我们宣布一条纪律:不得交头接耳,不得大声喊叫,不得往家里写信;继而告诉我们:敬爱的周总理特批我们这支“野战队”全体红卫兵,到解放军部队锻炼,由广西军区陈漫远付司令员,把我们送到入越参战部队。这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消息,差点儿兴奋得让我晕过去。大家顿时高兴得摩拳擦掌、抓耳挠腮,就差点儿没欢呼起来。然而,还得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晚上,也只能在被窝里边小声地嘀嘀咕咕。要求去越南打仗的电报,是‘欧阳’、‘高参’、‘黄老弟’给周总理发的,就在大家拿他们异想天开的行动来开心的时候,梦想竟变成了现实。当他们神秘失踪去偷越国境时,压根儿就不知道形势大变,几乎错过机会。看见他们排着一长溜,步伐整齐大步流星赶回来时,大家都开心地笑了,如果他们再回晚一点,绝对会抱怨终生。偷越国境被遣送回国的滋味,一定很刺激,当然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。此时此刻,看着眼前的情景,真怀疑自己在做梦,我使劲拧了拧自己的耳朵,哎哟好痛,这真的不是在做梦。
不情愿的工作
       真无奈,我被留在师文工队了。参加排练的第一个节目是“群口词”:《把战场办成毛泽东思想大学校》,除了乐队的队员,十几号人基本都上场了,导演郭忠礼跑前跑后地忙着摆弄大家的造型。我的位置在整个造型的左边,姿势是右臂向前弯曲平端,左臂在后,双手紧握拳头,右腿前弓马步,做出一付昂首挺胸向前冲的样子。郭导演的头东歪西歪,横看竖看都觉得我不顺眼,他一边纠正我特难看的姿势一边嘟嘟囔囔地说:你怎么不挺胸收腹,架子怎么端得这么难看,哪这么笨!刹那间,满腔的怨气,满心的委曲喷薄而出,我大声喊叫着:“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,我本来就不想留在这里”,说完一屁股坐在土台子边上嚎啕大哭起来。当得知将被留在文工队时,我就哭着打电话要邱院长来接我回去,可是院长却让我服从工作需要。我原来在学校就没表演过什么节目,哪有什么文艺细胞?这些男队友都是非常专业的,有煤矿文工团的,有河南豫剧团的,还有各团选送的文艺骨干;一起来的女兵也都训练有素,在学校表演过大型歌舞剧《东方红史诗》片断,表演起来要身段有身段,要姿势有姿势,就我啥也不懂,做啥啥不象,这么丢人现眼,这么让人难堪,越想越委曲,越想越伤心,只是任着泪水花花的往下流。
       一天上午,文工队全体队员来到烈士陵园,祭奠牺牲在越南的战友。三米高的纪念碑上用越文写着:“代代记恩烈士”,这里安葬着刚到越南不久就牺牲了的战友,他们将永远留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,也许他们的家人,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牺牲在何方。我们一字排开在纪念碑前,朗诵着毛主席的语录:“无数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,在我们前头英勇地牺牲了,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,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,还有什么错误不能抛弃的吗?”我们绕着一个个墓碑看着,向烈士们道别。这一堆堆黄土,掩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,每堆黄土前立着一块木制的墓碑,上面用中文和越文书写着烈士的名字。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:战友们,安息吧,我们留下了用野花编成的花环,还有青山和野草,蓝天与白云跟你们做伴,我们会继续跟美国强盗斗争到底的。就在这时,我的心灵受到了净化,我的思想境界获得了升华,钻进牛角尖的我,突然清醒过来。几天来,我成了重点帮助对象,景队长、贺指导、四个班长、付班长以及老兵,轮流找我谈心,就像飞机轮番轰炸似的。大道理讲了一筐筐,毛主席语录读了无数遍,可我硬是油盐不进,只管伤心、委曲,一个心眼闹着要回医疗队。回想起来,领导和战友们说得都对,这里是战场,在这里干什么都是战争的需要,革命的需要。看看牺牲的战友,我们还有什么个人的想法不能服从战争,还有什么个人的利益不能服从革命的大局呢?穿上军装就是军人,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,就应该像雷锋那样,干一行,爱一行,钻一行,没有价钱可讲。我决心从头做起,向着合格军人的目标迈进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不一样的广西女兵
       今天挖防空洞,我们几个女兵自己挖自己的。我们脱掉鞋袜,卷起高高的裤脚和衣袖,挥舞起锄头,操起铲子,挖的挖,刨的刨,铲土的铲土,倒土的倒土,忙得不亦乐乎。花了大半天的时间,在山坡上开出约两人宽、一人高、T字形的坑道,坑道上架上树干和树枝,再盖上一尺厚的土,将新盖上的土踩紧踩实,我们的简易防空洞就大功告成了。三言两语说起来容易,实际做起来觉并不是那么轻松的,那真的是银锄飞舞,汗流如雨,腰酸背痛,两手起泡呵。我们的进度一点不比男同胞差,看得他们直咂舌头,说实在佩服我们几个广西女孩子,这么肯干,这么累得。尤其是看我们光着脚丫干活,感到简直是不可思议。当我告诉他们,住校四年,除了寒冷的冬天,基本上是洗干净脚就上床,下床就得光脚丫,就连从学校送粪肥到农村分校,都是光着脚板,忽闪忽闪挑着去时,这些东北兵都乐了。原来,东北的大姑娘下地干活,鞋袜都得穿得整整齐齐的,洗脚则更是背着男人。难怪早几天老下雨,我们舍不得弄湿鞋袜,光着脚丫“呱叽呱叽”地到井边打水,几个东北兵冲着我们直乐,我们还蒙在鼓里,也傻呼呼地冲着他们乐,哪里知道是因为我们光脚丫的大希奇事呢?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中越情谊深
       中午,两个穿着漂亮越南服装,满面春风的越南人来到我们营区,恭恭敬敬地向我们行鞠躬礼,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越语。我们一边忙不迭地还礼,一边七嘴八舌地用简单越语打招呼:“召东基(同志你好)”,“宗堆拿绕毛主的法衣尚堆(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军队)”,“宗堆拦堵呆国米(我们一起打美帝国主义)”。也不知他们听懂没听懂我们蹩脚的越语,他们更加热情地嘀咕着,比划着。我们再也蹩不出越语了,只好用普通话回敬,也像打哑语一样使劲比划着,谁也搞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,但从他们激动的表情,欢快地笑语可以猜测,肯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,那般情景刹是让人忍俊不禁。这时,不知是谁跑去请来了阮翻译官,才终于搞清了他们的来意。原来,这是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新人,专程到中国军队来看望中国军人,请中国军人去参加他们的婚礼,请中国军人为他们祝福。他们说,中国军人远离家乡来援助他们抗击美国强盗的侵略,帮助他们收复家园,是他们最亲最亲的亲人,能得到中国军人的祝福将是最幸福的。那会儿真是让人感动极了,我们一边婉言谢绝他们的好意,一边高兴地拉起他们的手唱起了越南歌曲《越南——中国》:“越南中华,山连山,江连江,共临东海我们友谊像朝阳,共饮一江水,朝相见,晚相望,清晨共听雄鸡高唱。啊,同理想,心相连,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。啊,我们欢呼万岁,胡志明——毛泽东!”
       我们唱着歌送走了这对越南夫妇,又议论起了早几天碰到的一件事。那天,我们到连队演出,路上要过一条河,因为涨大水无法从桥上过,越南人民军用一条很大的木船,连车带人一起把我们送往对岸。在船上,几个越南军人热情地围着我们,也是嘀里嘟噜带比划地和我们交谈。他们用一只手代表正在俯冲的飞机,举起另一只手说着“中国”,一边示意炮弹击中飞机、开花,一边翘起大姆指连连说:“中国,好!”他们又用一只手表示飞机,举着另一只手说“苏联”,一边表示炮弹打在飞机的后边,不中,一边翘着小指头连连说:“不行,不行”。听得大家都哈哈大笑。越南人民真诚的情谊深深地感染了我们每个在场的人,使我们更深刻地感受到“中越人民同志加兄弟”的意境。
新奇与浪漫
       有情报说,美军飞机“五一”要空袭师政治部,于是,整个政治部搬进了莫灵岩山洞。这是一座很大的石山,洞口平着地面,洞里很大,汽车都可以开进去,除我们文工队外,整个师政机关全在里面,而我们文工队则安扎在侧面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。山脚下有一条清清的小溪,踏着溪水里高低不平的石头跃过小溪,顺着山边的石梯上山,就到了我们宿营的山洞。山洞里尽是为扩洞而炸开的大大小小的石头,根本没有路。费了好大劲搬走许多石头,好不容易才清出一条可以通往洞里的道路。这是一个外面高里面底向下斜的大洞,男队员们选择稳当一点的大石头,垫巴垫巴,放上铺板就成了一张床,有些下床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,东一个,西一个的,全没了军营的整洁和规范,只求工作一天后有个能躺下睡觉的地方就行了。更好玩的是瘦瘦的一班长滕福顺,盘腿坐在他的铺位上,冲着我们做鬼脸,那滑稽的模样,就活像水帘洞里的美猴王。我们六个女兵就住在最靠里边一块较大点的平台上,这可是对我们最优越的待遇了。说它大一点,是因为可以摆下六张床板并成的通铺,除此就再没有什么余地了。床头用石头垒了一堵墙,约有半人多高,我好奇地攀着石墙探头往下看,妈呀,好一堵悬崖峭壁!我的腿不禁一阵发软,原来下面是师政机关的大洞,我们这里是大洞的天窗。男队员的铺位在高处,我们在低处,只好用绳子拉上一块幕布做屏障,倒是别有一番情趣。天黑时遇上空袭警报,上山就不能打手电,只好摸黑过小溪,摸黑上山。不知经过多少年代的冲刷,山石被溪流冲刷成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,圆滚滚,滑溜溜的,我们在能见度极底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进,就象幼儿园的小朋友做游戏一样,一个牵着一个慢慢地走着,不时传来一声声惊呼和一阵阵大笑,不用问,那肯定是有人滑入了水中。对于十七、八岁刚走出学校大门的我们来说,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,那么的浪漫,全然忘记了这里是战场。一天,我们在山下排练节目,空袭警报响了,正在背台词的男队员们冲出各自的房间,跑向附近的防空洞、猫耳洞,唯独我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兵磨磨蹭蹭走出房间,仰着头望天。不一会,敌机刺耳的呼啸声由远而近,只见敌机四周炸开无数的亮点,随着传来“咚”“咚”“咚”沉闷的炮声,突然,屋顶和四周的草丛响起了“噼哩叭啦”、“噗噗”的响声,大家都愣了一下,你望我,我望你,“是炮弹皮落下来了!”“快跑!”随着一声惊呼,大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附近的防空洞。好险,幸好没有出伤亡事故。为这件事,大伙又低着头挨了队长一顿好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遭遇敌机
       “解放南方,坚决向前进,打倒美帝,消灭卖国贼……”,一路嘹亮的歌声一路风,我们乘坐大卡车到连队演出。沿途人迹稀少,偶尔见到的,也只是老人、妇女和儿童。满目是残墙断壁,一派凄凉景象。途中要过一条河,当汽车正驶上这条河的坝桥时,负责向后方了望的人突然大喊:“后方发现敌机!”立即有人敲击驾驶室的顶棚,向司机发出防空警报。偏偏这时,车子熄火了,司机立即抓起摇把冲下车,俗话说:“越急越出鬼,越冷越翻风”,眼看摇得发动机嗷嗷叫了,一上车又熄了火,急得司机满头大汗。大家都知道,这座坝桥是敌机经常轰炸的目标,这会儿车上二十多号人将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,我们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上。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,率领我们巡回演出的关明星科长,不愧是抗美援朝的老司机,他临危不乱,一把推开驾驶员,发动了汽车冲过桥,冲上公路,扭着之字形驶向公路旁一座山边的汽车掩体。汽车猛地刹住停了下来,二十几个人瞬间跳下车,迅速跳下路边的掩体,缩进猫耳洞里。卡车挺高的,平常我们几个女兵下车,打开了后厢板还半天下不来,那天根本来不及打开后厢板,也不知是怎么从侧面翻出车厢踩着车轮下来的,反正是动作快极了。此刻,疯狂的敌机已经俯冲着追来,机枪子弹“哒哒哒哒”扫射在坝桥上、河水中,击起了一片尘土和水花。无奈我们已经隐蔽在山边的掩体里,敌机只好拔高冲了过去。大家你望我,我望你,长长地吐了一口气:“好险”!
        在连队演出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
       “……
       甲:集中火力,近战歼敌,放近,再放近!
       乙:三五、三0、二八……
       甲:放!看!敌机空中开花了!
       合:共产党万岁!毛主席万岁!
       甲:又是一阵猛烈的炮火飞向敌机,
       合:又一架敌机被击落。
       丙:剩下的敌机东逃西窜,乱成一团,吓破了胆的敌机又盲目地丢下了炸弹。炸弹在离阵地二十米的地方爆炸了。大土块向阵地砸下来,炸弹、子母弹在阵地爆炸。
       合:弹片横飞,石块四散,通往各班的线路被炸断。
       甲:五连呵!
       合:面临着严峻的考验。
       甲:真金呵!
       合:就在烈火中炼成……”
       这是我们在连队演出诗歌表演唱《歌唱钢铁战士徐树合》。四班五炮手徐树合,是个文化不多,平时不爱说话的战士。他驾驭的高炮置于低于地面的掩体里,炸弹落在掩体外的地面上,土块石块菠萝弹,铺天盖地地砸向掩体里。突然,一块大土块落下来,砸断了徐树合的右腿,钻心的痛楚使他一阵天旋地转,倒在了炮盘上。可是,他瞬间清醒过来,一手抓住装添机,一手按住炮盘,又顽强地投入战斗。但刚压了几发炮弹,又倒下了。这时班长发现了,让六炮手背他下去,他坚决不肯,当卫生员给他包扎、打强心针时,他用力推开卫生员的手说:“不!我不要紧,留给其他同志用吧。同志们,不要管我,战斗要紧,快上炮,上炮战斗!”当把他抬下阵地时,他还紧握着拳头连声高喊:“同志们,狠狠地打呀!我还要回来的!”
       合:“徐树合,徐树合,你回来的时候,我第一个去接你,第一个握你的手!
       丁:我一定回来,我一定会回来的!
       合唱:啊……
       徐树合,徐树合,
       我们的好战友,徐树合,
       你没有离开,你没有离开,
       你没有离开我们。 
       啊……
       徐树合,徐树合,你象挺拔的青松,屹立在高山顶,
       你带着微笑的面容,在巡视着蓝空。
       啊……
       奔流的红河水,
       在向你招手致敬!”
       英雄的事迹使我们泪流满面,我们造型、伸着祈盼战友早日归来的双手,呜咽地唱着赞歌。
       “向徐树合同志学习!”
       “为牺牲的战友报仇!”
       “为越南人民报仇!”
       “为五个伟大争光!”
       台下的战士们也是泪流满面,口号声此起彼伏,群情激昂。
       高炮连都是驻扎在光秃秃的高地,顶着摄氏40度的高温,他们吃不下,睡不好,频繁的战事,频繁的阵地转移,使他们疲惫不堪。但是,只要空袭警报一响,战士们立即生龙活虎地扑向炮位,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,去换取世界和平的到来。
       从1950年——1978年,不论是援助越南人民的“抗法斗争”、还是“抗美战争”,我国都在自己非常困难的情况下,给越南人民提供了总值超过200亿美元的援助,其中90%是无偿援助,总共派出了32万人入越参战。而此次“援越抗美”战争,15万余人中,有4200余人身负重伤,近1100人壮烈牺牲并安葬在越南的土地上。整个部队给养,包括睡觉的铺板,都是从国内运来。在这块硝烟弥漫的土地上,我师指战员浴血奋战,涌现了无数“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”的英雄:有为营救落入洪水中越南老百姓而牺牲的罗盛教式的战士朱魁元,有战斗打响后坚持在阵地宣传时光荣牺牲的宣传股长郑若杜,有麦贤得式的战士刘建列,有钢铁战士孙景山、徐树合,以及我们“野战队”战友、“中国人民大学”学生、身负重伤的二等功臣陆丕显……,他们用鲜血和生命,为我们写下了不朽的诗篇:
       青春红似火,豪情满山河,
       终身跟党走,丹心献祖国;
       脚踏英雄路,金书暖心窝,
       飞跨友谊关,利剑斩妖魔。
         师文工队合影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一班长出洋相
        越南五、六月份就出奇的热了,摄氏40度的高温,燥热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,知了烦人的叫着,坐着不动,汗水都会往下淌,每个人的衣裳都是湿渌渌的。那些男兵都是北方人,哪里受过这种燥热,衣裳更是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,结了一圈又一圈的盐霜。二班的贾班长总是用竹板将脸上的汗水刮下来甩在地上,竹板被汗水泡得油光油亮的。已经吃了几个月的罐头肉,闻到那股肉味心里就腻得难受,每到开饭的时候,大家都看着饭菜发愁,尽管肚子饿得咕噜叫,觉实在没有胃口。各连队都下了命令,多吃饭的受表扬,伙房的饭随时供应,只要饿了,随时都可以吃。也不知是谁发明了豆浆泡饭、绿豆汤泡饭,在豆浆或绿豆汤里搁些盐,把饭泡在里边,唏哩哗啦就往肚子里倒。我们几个广西兵哪里喝得惯这不放糖的豆浆和绿豆汤,闭着眼睛勉强扒拉下去,一股股豆腥味不住地往上翻。终于有一天,“嗷嗷”的猪叫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山沟,那猪儿绝望的惨叫声,引来了大家会心的笑声。那些炊事兵们更是格外的来劲,使出浑身解数,卤得那猪肉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山沟,逗得大家直咽唾沫。第二天一早,队里爆出了特大新闻,一班长滕福顺顶不住卤猪肉的诱惑,半夜里跑到伙房饱餐了一顿,吃坏了肚子,正躺在床上哼哼呢。一班长瘦瘦高高的个儿,拉得一手好二胡,更有趣的是,只要你想起他虾着腰,愁着眉眼演着跳伞逃命的美国飞行员那付惟妙惟肖的模样,吃着饭时都得小心点,否则一个不小心,准能让你喷饭。听说是他出洋相,我们都乐坏了,赶紧跑去看热闹。只见他床头放着一根竹棍,大概是太虚弱了,用来当拐杖的吧,一大早跑了十几趟茅房,也真够他受的了。我们几个女兵你一言我一语、幸灾乐祸地奚落着他,那本来就不平静的生活,就像挺好喝的汤又加了一把味精,简直妙极了。突然,只见他恼羞成怒,腾地从床上爬起来,呲牙咧嘴地操起竹棍向我们扫来,大家立即轰地一下跑开了,莫班长动作慢了一点,差点儿挨了一家伙,大家更乐坏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部队不是镀金槽
       到部队前,我们都是学生红卫兵,像成千上万的红卫兵一样,对人民解放军充满了无限的神秘感和崇敬。耀眼的红星头上戴,鲜艳的红旗挂两边,斜背着草绿色的军用挎包,腰间扎着带五角星扣绊的宽皮带,英姿勃勃,豪情满怀,那是那个年代我们心中的青春偶像,以装扮成军人的模样而自豪,做梦都想成为解放军中的一员。在我们的心目中,解放军吃苦耐劳,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,个个都是雷锋,人人都是张思德。然而,刚到部队不久,一场对逃兵白候树的公审,使我们大吃一惊。白候树是四川人,随部队入越后,贪生怕死,跑到其他连队写反动标语,以求被遣送回国而离开战场。白候树瘦高的个子,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,低垂着头站在审判席,接受从祖国专程赶来的军事法庭的审判。他将被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,为永远受到人民的唾弃而悔恨终生。残酷的现实,使我们几个成天嘻嘻哈哈、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明白了一个道理,部队不是镀金槽,有为人民利益舍生忘死的英雄,也有为个人利益而苟且偷生的懦夫。不能看他身上穿的是什么,更重要的是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。一个人只有看清自己前进的目标,不断修正航向,才能使自己最终达到理想的彼岸,成为一个有益于民族和人民的人,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青史永存的两仗
       3月10日、11日,我师打了两个漂亮仗,这在许多记载我军战争的史书中,只要记录了援越抗美的史实,就会提及到这两次战斗。两天中,美军出动了三十三批,一百零七架飞机,从越南南方起飞,像蝗虫般扑向我部队守备的防区——北太省太原市,枉徒对越南北方最大的重工业城市进行毁灭性的轰炸。 这里有在我国工程技术人员的帮助下,兴建的大型钢铁联合企业,还有火力发电厂,机械厂,焦碳耐火砖厂等一批大中型企业。
       三月份,我们文工队已从那泥沟潮湿的森林里搬出到沟外。10日、11日两天天气特别晴好,下午四点左右,一声空袭警报划破长空,响彻沟里沟外,我们全队立即分散,各自奔向预先指定的防空地点。我们几个藏身的防空洞前面,正好是一大片开阔地,视野非常宽敞清晰。不一会,敌机飞临上空,凭借着斜阳的掩护,呼啸着向我防区俯冲下来。这时,只见密集的炮火射向敌机,炮弹在敌机中炸开,被斜阳照射着发出耀眼的闪光,就像节日的礼花。一批批、一架架飞机在礼花中,像无头苍蝇似的拔高逃窜,一架架拖着浓浓黑烟的飞机坠向远处的山林。更精彩的是飞机空中开花的瞬间,只见一道闪光,一股浓烟,整架飞机就像被施展了魔法,变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光斑,在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,尤如一朵出水芙蓉,那情景真是美妙至极壮观至极。侥幸从中弹飞机中逃生的飞行员、,扯开雪白的降落伞飘飘而下,乐得我们不住的拍手叫好。当年,我军的高炮还是“双管三七”炮、“八五”炮,最大口径的也只是“一零零”炮,而美国强盗的飞机觉是比较先进的鬼怪式F-4C、F-101、F-105机型。这些穷凶极恶的战争份子,满以为对付一个小小的穷越南,不过是小儿科而已,想炸哪就炸哪,想怎么炸就怎么炸。他们满怀必胜的喜悦,为准备回去邀功领赏而来,压根就没有想到,让他们在朝鲜战场上吃尽苦头的中国军队又来了!当他们满操胜券来势汹汹俯冲下来时,竟会被密集而准确的炮火打得个落花流水,惨不忍睹。而我机智的高炮兵是关闭雷达,避开三枚“百舌鸟”导弹的袭击,依靠光学仪器瞄准设备迅速捕捉目标,把他们放得近近的,集中火力稳、准、狠地好一阵痛打,那真是喊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啊!两天里,我师共击落美机十八架,其中四架空中开花,还击伤五架美机,俘虏10名飞行员,用劣势的装备打破了美军大势吹嘘的空中神话。警报解除后,传来了抓到美军飞行员的消息,我们立即争先恐后地飞跑着赶去看热闹。进到那泥沟里,远远看见几个端着冲锋枪的战士,满面红光地押着跳伞的美军飞行员从后山走来。只见美军俘虏举着双手低垂着脑袋,光着脚丫一摇一摆艰难地走过来,样子滑稽极了。美军飞行员的个子很高,差不多高出我两个头,穿着一身连衣裤,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拉链,我猜想,大概是预备受伤后便于包扎用的吧?这些飞行员的身上都备有一份用十三种文字印好的“请救书”,其中有一段用简体中文书写道:“我是美国公民,我不会说中国话,我不幸要请你帮助我找到粮食、住所和保护,请你送我到能给我安全和想法让我回去美国的人那里,美国的政府一定多多给钱,谢谢你们。”
       美国强盗摧毁越南北方重工业基地的如意算盘打错了,没想到,赔了夫人又折了兵。而在头一天,美国飞贼轰炸重工业基地的目的没有得逞,第二天,穷凶极恶的美国飞贼变本加厉,将所有的怨恨冲向中国军队,把轰炸的目标转向我高炮阵地。集火近战,我们打他容易,他打我们也容易。一时间,敌机俯冲的轰鸣声,高射炮“咚咚”的发射声,子母弹、菠萝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成一片,天上地下火光闪闪浓烟滚滚。突然,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605大队11中队62分队的阵地响起,炮位上的战士全部中弹,只有班长和六炮手到掩体里搬炮弹而幸免于难,他们闻声冲出掩体,冲上炮位,继续把复仇的炮弹射向敌机……。这位六炮手在一首诗中写道:“上炮想亲人,仇恨满胸膛,血债要用血来还,此仇不报心不甘!”他——就是我们的红卫兵战友、中国人民大学的学生兵古天阳,入伍不到两个月,正用他“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”的行动,实践着红卫兵为世界革命献身的崇高理想。
           一斤与一根
       因为演出需要越南老百姓的服装,一班长专程到南宁出了一趟差,做回了几套衣裳。我们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地跟着去看新衣裳,没想到,一班长劈头盖脸一句怪话,把大家都说楞了。“你们广西人特小气,我在街上想买根甘蔗吃,他就给我那么一点点,好像怕我不给钱似的,广西人小气!小气!”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时期,好多事说不清,好多话说不明,特别不是本地人,更不愿惹麻烦,一班长一肚子不舒服地吃了那一小段甘蔗,回来就把气发在了我们的身上。大家你望我,我望你,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,想不出问题出在哪。我们好奇地问:“你买甘蔗时讲什么了?”一班长说:“我能讲什么呀?我不就是要买一根甘蔗吗,能有什么错呀?”大家更奇怪了:“那他究竟给了你多少哪?”“别说了,那小气鬼就称了那么两节给我,就那么一小段,好像生怕我不给钱似的。”一班长越说越来气,就好像是我们得罪了他一样。听到这里,我好像明白什么:“一根”、“称了两节,一小段”,“这一小段大概是一斤左右吧?”一班长连说:“对、对、对,就是给了我一斤。”我终于明白了,我大笑着说:“广西人没错,南宁人讲白话,一斤就讲一根,你要一根,他称一斤给你是对的。”大家一听都乐了。
           部队是个大家庭
       五一节部队会餐,大概是喝多了点酒,我们文化科的天津兵徐干事趴在他的床上喊嚎嚎地大哭着:“我想家, 我想家……”,我好奇地站在旁边傻呼呼的看着,一脸茫然。从到部队后几个月来,我们几个女兵不知忧不知愁,成天乐呵呵的瞎忙乎,老兵说我们是一帮天塌下来当被盖,地陷下去不知愁的傻丫头。遵照部队首长的保密规定,我们一直没给家里写过信。
       ……几个月前的那天傍晚,我们“野战队”遵照军分区陈付司令员“秘密到部队”的指示开始行动。我们背上背包,带齐所有的行李,放了一个向西双版纳进军的烟雾弹,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凭祥一中。当夜幕降临时,我们急行军到了郊外,凭祥市文革接待站的同志把我们带到公路旁的一座山边。这里是一大片坟地,夜幕中的墓碑白森森的,让人毛骨悚然。也顾不得害怕,我们弯弯绕绕爬到半山腰,像在学校搞野营活动一样,蜷伏在坟堆里。天,已经完全黑了,一辆辆卡车接踪而过,这时一辆卡车嘎然停靠在公路边,有节奏的闪了几下车灯,接待站的同志也有节奏的亮了几下手电,暗号对上!接待站的同志一声:“下山”!我们兴奋得立即跌跌撞撞地冲下山。军用卡车把我们拉回了凭祥军分区招待所,紧接着,发服装、被褥、鞋袜,再把原来老百姓的服装被褥打成包,包上留下家庭地址。啊!终于完成了从红卫兵小将到解放军战士的伟大转折,从学校步入解放军这个革命大熔炉的巨大跨越。我们欣喜万分地穿上草绿色的军装,就是在友谊关看见的那种——没有领章的越南军服,戴上越南人民军特有的大盔帽,宽宽的军用皮带把军衣扎在军裤里,一个个英姿飒爽,威风凛凛,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高兴得大呼小叫地拥抱在一起。第二天一早,在招待所吃的早餐是油条和稀饭,我们二十七个人稀哩哗啦一阵风扫残云,把个炊事班的官兵看得目瞪口呆,惊呼我们惊人的战斗力,大概是因为消灭了足以吃饱一个连的早餐吧。早餐过后,高高大大的张克理政委和墩实憨厚的袁守范师长来接我们,握着师长政委温暖的大手,幸福的眼泪直在眼眶里转。——“红卫兵野战队”从此消失了,中国人民解放军入越参战部队里增加了二十七名新兵。近三个多月的时间,我们严守纪律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,现在终于解除禁令了。首长让宣传科的小李子,给我们每人照了一张穿衬衣的半身室外像片寄回家,仍然不能暴露我们是在入越部队。
每次外事接待任务后,袁师长总忘不了挎着盛满了糖果的大盔帽来看我们,远远看着首长笑眯眯的走来,我们总是欢呼着围上去,袁师长轮着叫着我们的名字,挨个儿把糖果放在我们伸得老长老长的手里,那慈祥的笑容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中。队长、指导员和老兵们,则像兄长一样细致入微的关心着、百般耐心的呵护着我们;每每打了胜仗,越南人民也会送来香蕉、菠萝蜜慰问我们。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,我们倍感无限的亲情与友情,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乐不思蜀。红飚是我们当中唯一的独生女,当初她父母亲就舍不得让她参与步行串联,好说歹说都没用,她只好偷偷摸摸溜之大吉,觉不知母亲哭哭啼啼四处找人;因为我俩是同班同学,曾陪她回家跟她妈妈谈判过,她妈妈哭着上我家找人,当然我妈也找不着自己的女儿,只有陪着一起哭啦。三个多月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杳无音讯有如石沉大海,我们桂林的十个女孩子就仿佛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。 三个多月来,在这特殊的环境里,我们早把桂林的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 
作者简介:女,广西桂林人,1949年生,1967年1月参军,经周总理特批参军援越抗美的27名红卫兵之一,时名长征,任野战医院卫生员、师文艺宣传队员。1969年复员至桂林齿轮厂等企业工作。现退休。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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